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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4年的圣诞节家庭聚会上,忒修斯宣布自己已经申请加入参战军队,假期后回伦敦简单交接下工作后就离开。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忙着消灭自己那份布丁,语气轻松地像谈论天气和下一次度假计划。

     “我以为艾维莫德那个战时紧急法案(注4)——”他们的母亲迦文娜(Gavina,注5)端着红茶出现,“——不准你们这些血气方刚的男孩们去呢。”她放下托盘,抽出魔杖指挥茶壶给每个杯子倒上茶。

     “确实不准,”忒修斯打个响指,一只茶杯稳稳地飘过餐桌,他伸手捏住杯柄,“部里还威胁要缴了我的魔杖——但是我加入的是麻瓜军队,他们没法阻拦我人上战场。麻瓜联络处这阵子有别的事可忙,没空管我这样的人。”他端起茶杯,隔着升起的白雾向对面的纽特露出笑容,“多谢了,弟弟。”

     “无杖魔法?”迦文娜感兴趣地望向兄弟俩,餐桌另一头的斯卡曼德先生也放下了报纸。忒修斯依然维持那个招牌笑容,而纽特的脸红了。

     “是家养小精灵,妈妈。”纽特回答,“我请一位工作时认识的家养小精灵朋友——” 斯卡曼德先生冷哼了一声,又把注意力转回了手中的报纸,纽特假装没有听见,继续说了下去,“——教了忒修斯,你知道,他们的魔法不需要借助魔杖。”

     “正是如此,”忒修斯咧嘴,“我可真是受够了决斗俱乐部的那些挥舞着树枝、自以为是的傻瓜,以为缴械咒击中对手便万事大吉,想都别想。”

     “对了,”忒修斯继续说,“既然我一月份就要离开伦敦——”一串钥匙突然出现在他空着的手中,“我在伦敦的住处就拜托你啦。”他那双和纽特一模一样的蓝绿色眼睛里充满戏谑意味,“这是备用钥匙,拜托尽量不要把它炸飞——德国人的空袭就够它受了。”钥匙哗啦一声落在纽特膝头。

    “我尽量。”纽特报以白眼,他很清楚,忒修斯的住处有保护魔法,每次空袭过后都会奇迹般地毫发无损。

     假期结束的前一天傍晚,兄弟两人穿戴整齐地站在客厅里,准备通过飞路网回伦敦。纽特的公寓里没有壁炉,他本打算独自一人坐火车回去,但是忒修斯及时阻止了他,“从约克郡坐车回去?你明天还要不要起床上班了?我明天就回部里交接工作走人,你今晚先住在我那儿吧。”他披上大衣,“明天起房子就归你照看了,不先来熟悉下环境吗?”

     纽特想了想自己在里奇蒙桥附近的寒酸住处,那一带都是麻瓜,即使自己坚持要幻影移形回去也很有可能被楼下的房东太太发现,他最后迟疑地同意了。

     “太棒了。”忒修斯系上金红相间的围巾,这时他们的父母也出现在客厅里。

     “我为你感到骄傲,儿子。”斯卡曼德先生很是正式地要和忒修斯握手道别,不过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在纽特满是泥点的靴子上,“保重。”他结束那个漫长的握手后,拍了拍忒修斯的肩膀,对纽特仅仅是象征性地点点头。

     迦文娜则踮起脚尖、伸出双臂拥抱她的两个儿子,“我本来要说记得回来看看我们,”她松开了兄弟俩,灰绿色的眼睛带着不那么认真的严厉望向忒修斯,“但你们中的一个显然已经找到了躲避假日回家的好办法,”她把目光转向纽特,“真的,纽特,你真该经常回来,记得昨天维拉看到你都高兴坏了吗——”

     “我会记得的,妈妈。”纽特含含糊糊地回答。维拉是迦文娜饲养的一只骏鹰,有了相当的年纪,事实上,维拉几乎是看着纽特长大的。

     “要我说,”忒修斯这时候适时插嘴,“妈妈你也太勉强他了,昨天维拉可是差点把他摔下去。”

     “那是因为你突然出现。”纽特反驳,“骏鹰应当小心接触——”

     忒修斯只是微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飞路粉,洒进壁炉里,烧得正旺的火焰顿时变成了翠绿色,“马尔布罗街32号。”他轻声对火焰低语。

     “该走了——”忒修斯握住纽特的手肘,两人一起迈进了壁炉。

     魔法部最终还是没能收走忒修斯的魔杖,作为交换,忒修斯允许他们在魔杖上施了监视用的魔咒,只要魔杖一被使用,魔法部就会知道。“也就是说,在危急情况下,我还是可以使用魔杖的,”忒修斯迈出壁炉,绿色火苗在他身后熄灭。他脱下大衣,漫不经心地向客厅另一头的纽特解释,“只不过部里会按着我的脑袋,逼我写报告说明在何种情况下需要使用魔法。感谢他们没重新在我身上装踪丝。”他夸张地叹了口气,一只蒲绒绒沿着地毯爬过来,善解人意地蹭了蹭他的脚踝。

     “你压根不需要为此发愁。”纽特抱着手臂一针见血地指出,“你现在不需要用魔杖就能使用大部分魔咒。”

     “小声点,他们还不知道呢。”忒修斯俯下身去挠了挠那只蒲绒绒,“我猜部里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在战场上到处发射不可饶恕咒,还有他们也想知道麻瓜战争的动态。”他叹了口气,“这些无药可救的白痴。”

     “叛徒。”纽特瞥了一眼蒲绒绒。

     “别这么无情,”忒修斯有点担忧地望着纽特的方向,“我午饭后就离开。希尔达也要拜托你照顾,想写信的话就让她带给我,她总是知道该去哪里找我。”他向窗台边上的雕枭点点头,希尔达正把脑袋埋在翅膀下睡得正香,听到忒修斯叫她,不满地发出咔哒声,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纽特仍然站在客厅另一端,用那种让忒修斯觉得隐隐不安的目光持续打量着他,突然,年轻人吸了口气,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大步走向忒修斯——

     “你知道,这就像是我要去霍格沃茨那天似的。”忒修斯忍不住揉了揉纽特微卷的头发,“你闹了一整天别扭,结果在火车快开的时候像这样突然跑过来——”

     “哦,闭嘴吧,忒修斯。”纽特的声音隔着他胸前的衣料传来,听上去闷闷的。

     接下来的一年,忒修斯和纽特偶尔有书信往来,从麻瓜渠道和从猫头鹰邮递的都有,后来两人商定了一套以魔咒加密书信的方式,以避免信件被麻瓜军队审查或者猫头鹰被拦截。希尔达很聪明,忒修斯曾在信中写道,她知道如何避开麻瓜和他们的炮火,而且从来只在晚上来。再后来,忒修斯就不再那么经常写信了,在战壕里可没法写出像样的东西,他在最后几封来信中这么说,还有我真他妈的想抽烟啊,语气依然轻快,仿佛真的在度假。

      但希尔达还留在忒修斯那边——最后一封信是从麻瓜渠道回复的,纽特怀疑忒修斯需要希尔达另有他用——毕竟猫头鹰传递情报比信鸽效率更高,且单只的猫头鹰行动不会让对方麻瓜起疑——只是不便在信中说明。之后纽特便只通过麻瓜渠道送信,而希尔达也再没出现在马尔布罗山32号。

      这没什么,世界照常运作,麻瓜联络处终于设法把巫师档案从麻瓜系统中抽走,而志愿参军的巫师也多半会被迅速发现并加以惩罚。他每天还是要为如何安置被驱逐的家养小精灵们疲于奔命,每周去领两个银西可的微薄薪水,好处是他不必再付房租,只需日常维护保护魔法。忒修斯甚至把飞路网的使用权都移交给了他。纽特不得不承认,马尔布罗32号是间太大的房子,即使他大部分工作之外的时间都花在自己的箱子里,但听见隔壁孩子的吵闹声,看着空空荡荡的窗台(希尔达原先喜欢在那里睡觉),他偶尔还是觉得有些孤独。

     再后来,空袭来得越发频繁,小孩子的吵闹声也不见了,大概女主人带着孩子们去了乡下避难。纽特则仗着忒修斯留下来的保护魔法,向来无视空袭警报。

     1915年12月下旬,在动身前往赫布里底群岛研究龙前,他去了趟摄政公园附近的麻瓜邮局给忒修斯寄圣诞礼物。这一年里他渐渐习惯的麻瓜事物有很多,除了用来关注战争进程的报纸外,还有麻瓜邮局。他腋下夹着包裹,一边大步穿过混乱的街道,一边暗自思忖,麻瓜邮政系统也没有巫师们常常抱怨的那样糟糕。

     摄政公园邮局的黑发女职员已经很熟悉他了,“圣诞礼物?”

     纽特点点头,把尚未封口的包裹递给她,盒子里塞了一大盒伍德拜恩牌(Woodbine,注6)香烟和大把蜂蜜公爵巧克力。

     “还是寄给相同的人?”女职员确认没有问题后,拿出了一卷胶带,动作娴熟地封好盒子。

     “是。”

     “可以了。”她把包裹交给身边另一位女职员,示意他可以离开了,纽特简短道谢,准备转身离开。

     “斯卡曼德先生——”黑发女职员突然叫住了他,纽特回头,疑惑地望着她。

     “不,没什么,”她不太自然地笑了笑,“圣诞快乐,先生。”

  

     那个戴着黑帽的女人把白羽毛(注7)塞进他手中时,纽特还没有搞明白状况。“给我们勇敢士兵的礼物。”她讥讽说,栗色的眼睛里满是责备,“你为什么不去参军,年轻人?”

     他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部门里那些人私下说要把收集到的白羽毛编成头饰送给艾维莫德——懦夫之王,让他们被女人塞白羽毛的元凶,理应得到一顶合适的冠冕,或者他们如此认为。

     幸亏忒修斯如愿早早离开,纽特看着手里的羽毛,不然他可能真的会付诸行动,想想艾维莫德戴着羽毛出席年终晚宴,那画面也不坏。

     “谢谢您的礼物,女士。”戴黑帽的女人惊异地看着突然咧嘴的年轻人,“日安。”

     纽特及时接住了飞不稳的希尔达,金棕色的雕枭看上去状况很糟糕。他知道这段时间战事紧张,躲在森林里的士兵恐怕会开枪射击任何移动的东西,纽特正准备查看她的伤势,但是希尔达轻轻啄了啄纽特的手指,伸出一只绑着信筒的爪子,示意他先把信取下来。纽特照办,他倒出信筒里的东西,里面只有一张皱巴巴的征兵海报。

     纽特和海报上的基奇纳伯爵(注8)大眼瞪小眼,忒修斯在搞什么鬼?接着,他突然明白过来,抽出魔杖在海报上画了个复杂的图案。海报消失了,信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手中,纽特认出那是忒修斯修长流畅的笔迹。

 

Notes:

4. 这里指当时的魔法部长Archer Evermode 在英国宣布参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通过的紧急法案,意在阻止本国巫师因干涉麻瓜事务而违反国际保密法。

5. Gavin 的女名,盖尔语中意为“白鹰”或“鹰女”。纽特母亲的家族世代饲育骏鹰,笔者认为这个名字还挺合适的(。)

6. Woodbine, 由英国烟草公司 W. D. & H. O. Wills (现帝国烟草公司)于1888年开始生产的香烟品牌,两次世界大战时期在军中颇受欢迎。

7. White Feather Movement (白羽毛运动)自18世纪起,白羽毛在英国军队和英帝国中象征懦夫。一战期间,包括部分早期女性主义者在内的不少爱国者群体,会以白羽毛羞辱未着军服的适龄参军男性。

8. 赫伯特.基奇纳,第一代基奇纳伯爵,一战早期重要人物,主张扩张军队以应对长期战争。其形象出现在广为流传的一战征兵海报上,也是后来山姆大叔海报经典姿势的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