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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一对金黄色的眼睛正望着他。

     “荧光闪烁。”纽特挣扎着起身,抓起魔杖轻声念道,杖尖绿色的光芒照亮了落在他脚边的猫头鹰。他俯身检查猫头鹰的状况,希尔达看上去相当糟糕——羽毛乱成一团,右翼处有一块已经干涸的血洞。雕鸮小幅度地转了转脑袋,纽特这才注意到她口中叼着一只信封。希尔达又用脑袋轻轻推了推他空着的手,示意他把信拿走。

    这情形多少有些似曾相识,纽特摇摇头,赶走多余的想法。他拿走信封,轻声说:“信可以等,让我看看你的伤。”

     那伤穿透了翅膀,多半还伤到了骨头,纽特不敢轻易搬动它,他小心地用悬浮咒把希尔达带进手提箱中。他揉揉被另一边翅膀抽得生疼的额角——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希尔达在他试图更近一步检查的时候展现了惊人的爆发力,幸好他及时退后,锋利的爪子挥了个空,几片羽毛落到他的鼻尖上。

     纽特举手投降,退后几步,趁雕鸮不注意时从身后的架子上捞走一只小瓶。他屏住呼吸,左手拨开软木塞,指挥手中的魔杖悄悄带起一阵风。

     五秒。纽特默数道,同时又晃晃背后的小瓶。尽管体力消耗大半,猫头鹰仍然警惕地看着他。

     十秒。猫头鹰似乎仍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抖了抖翅膀,往桌上摞得很高的羊皮纸卷处后凑了凑。纽特攥了攥魔杖。

     三十秒。希尔达摇摇晃晃地躲到笔记堆成的小山后,接着便没有动静了。

     纽特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他无声地迈步上前,瞄到猫头鹰已经睡着,于是转身抓过一只圆圆的烧瓶,把里面澄清的液体一股脑儿倒在一块勉强还算干净的手帕上(别问),确保沾湿的部分遮住口鼻,又草草地在脑后打了个结。到这时,他才长长出了口气。

      他拾起那个小瓶,把软木塞重新塞了回去,瓶中有细小的光点,忽明忽灭像仲夏草地上的萤火。纽特叹了口气,小妖精翅膀上的粉末,人类和动物大量吸入有催眠和助梦效果,希尔达的情况不妙,贸然使用昏迷咒可能会恶化伤情。他推开那叠高高的羊皮纸卷,睡得正香的猫头鹰出现在他面前。刚才的份量大概足够她安稳地睡到第二天傍晚,纽特一边想,一边伸出手碰触到浸透了血的羽毛。

     层层羽毛覆盖下,清理伤口并不怎么轻松。除了皮肉伤之外,有骨头错位,但好在没有断掉,他也一并接了回去。伤口如他先前猜测那样,不是一般野兽所致——雕鸮在野外几乎没有天敌。纽特才离开箱子,重新回到洞穴中。他拾起被搁置的来信,用魔杖画了个复杂的图案,信封上的假地址消失了,封口也自行打开。“你最好有个好理由。”他拿着信蹑手蹑脚地走出洞穴。

      “今天第三个。”威克斯在忒修斯对面坐下来,看着两个人抬着担架匆匆从他们身边跑过。

      忒修斯疑惑地看着他,又撇了一眼担架上的人,“截肢?”

      威克斯小半张脸埋在茶杯里,但忒修斯仍看出来那是个点头的动作。“天气越来越热,伤口变得容易感染。”医生含混地说,“有些伤口冬天只要用碳酸水处理就行,结果现在稍不注意就弄得惨不忍睹——”

      忒修斯一边同情地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威克斯又说:“那个美国人,右手臂骨折的,姓什么来着——你认识他?”

      “之前和他的部队走散了,临时跟过我们一段时间。”忒修斯回答,“怎么,他找你麻烦了?”他琢磨着格雷夫斯也不蠢,对于非魔法界的常识应该足以阻止他去找个麻瓜医生把他的胳膊复原,再说,他也不想对医生乱用遗忘咒。

      “那倒没有。”威克斯挥挥手,似乎要驱赶四下草地里飞舞的蚊虫,“我们正设法联系上他的部队。只是我例行检查的时候,他问我能不能重新看看他的胳膊。”医生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困惑,“我猜他是担心截肢,不过伤口封闭得还可以。可能要几个月,我告诉他,然后你就又是个健康的年轻人了——没准战争那时候都结束了。”

     忒修斯一时没忍住好奇心,问道:“他什么反应?”

     “说实话,我没在意。”威克斯用衣袖抹抹眼睛,忒修斯忍不住留意到医生眼睛下大片的阴影,“只是骨折而已,又没到缺胳膊少腿的份上,有几个月的假可以放,还有什么好抱怨的——摩根护士?”威克斯好奇地看着一路小跑过来的摩根。一只小瓶从她的袖口里滑出来,掉在草地上,摩根没有注意到。

     “亨特护士长要见你——和派普少校一起——”摩根一只手扶着桌子,气喘吁吁地说,“就在负责任办公室。”忒修斯一只手放在桌下,小瓶无声无息地飞到他手中。他低头瞥了一眼,瓶中是雾一样漂浮的银白色物质。他默不作声握住瓶子。

     派普上校是负责整个伤兵站的军官,威克斯扬起眉毛:“什么事?” 摩根摇摇头。

     威克斯叹了口气,喝完茶杯里剩下的东西。“抱歉,我得走了。两位日安。”他起身离开。

     “那个美国人,”等威克斯离开他们的声音范围时,摩根干脆地问他,“那天你是不是在教他无杖魔法?”

     忒修斯抬头看着摩根,后者正坐在威克斯离开的位置上。“这么说你知道了?”

     “做贼心虚,太明显了。”摩根回答,“你差点打翻那个杯子,记得吗?”

     忒修斯干脆地点头承认:“惯用手不能用的倒霉巫师,我就是想帮点忙。”

      “战场幸运女神,”摩根说,“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我可是很公平的——心诚则灵。”忒修斯一本正经地说,“比起继续讨论我来,你想不想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他把那个小瓶立在光秃秃的板条桌上,瓶中装着的东西仿佛一团旋转的白雾。

     摩根一瞬间露出惊慌的神色,但也只是短短几秒。等她再望向忒修斯的时候,声音听上去镇定一如往常:“我没威胁到任何人的安全,上尉,这不关你的事。”她不自然地拂了一下从帽檐处漏下的一缕头发。

     “你在窃取别人的记忆。”忒修斯说,“如果对象是麻瓜,这可是十分严重的指控——”

     “听听这是谁在说话。”摩根冷冷地说。

     “这么说,倒掉也没关系?”忒修斯一只手准备拔开封口的软木塞。

     “别!”摩根几乎要扑上来掐住忒修斯的脖子,但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忒修斯躲开了,他没有进一步动作,就只是看着摩根。

     过了片刻,她艰难地开口道:“不管你在想什么,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尽可以看看那里面有什么。”

     

    “我最初这么做是为了找克里斯托弗。”摩根说,“他从没告诉我他的军团编号。”

    “但你是他的未婚妻。”忒修斯说,“这些人就指望着家人来信活着——”他怎么会不告诉你,但忒修斯也想起自己查看过耶林的遗物,那其中确实没有往来书信。

    “你看,所有人都这么说。”她勉强笑了笑,“可我没等到结婚那天就逃跑了。”

     忒修斯扬起眉毛:“但是戒指——”

     “尽管嘲笑我愚蠢吧,上尉。”摩根在粗糙的木桌上摊开双手,说道,“我爱上的人,克里斯托弗.耶林,是个麻瓜。直到我们订婚之后搬到一起,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我的父亲是巫师,但我大部分时间都与麻瓜母亲住在一起。我一开始以为魔法并不是必须之物。”

     忒修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在圣芒戈交换的时候认识的他。我想是在一次美术展上。克里斯托弗在英国没有亲人了,他也不想继续待在伦敦。我们本打算结婚后搬到加莱或者巴黎去。但和英国不一样,我后来才知道法国不允许本国巫师与麻瓜通婚。”

     “所以你就离开了他?”尽管知道这事轮不到自己指手画脚,但忒修斯还是难掩声音里的责难。

     “我尝试过一段时间。我对自己说,与爱人生活在一起,把魔杖锁到盒子里过一辈子又算得了什么呢?”摩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突然变了味的杏仁蛋白蛋糕,烧水的时候毫无征兆裂开的茶壶,无法解释的工作和猫头鹰书信,醒来后发现床边炸碎的玻璃窗、夜风灌进来,白色窗帘像幽灵一样飘荡,没完没了的遭背叛表情和那之后的遗忘咒。魔法仿佛鼓声一样,日夜响彻耳畔,要求被使用。“但是不行。”

     “所以我逃跑了。”她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等我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时,他主动参了军。”

     “他不是打仗的材料。”忒修斯摇摇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人上战场的理由很多,忠君爱国、家人、荣誉——他不是其中任何一种。”

     “你有家人在战场上吗?”摩根突然问他。

     忒修斯沉默了一会儿。“ 有。”他说,“……我的弟弟。”

     “那你也应该明白每天看着伤亡名单,找不到那个名字时,松了一口气的心情。”摩根说,“我没法继续忍受那种感觉。更何况他值得一个解释,就算这个解释我给不出,我也不能让他为此丢掉性命。”

     “于是你决定来当志愿护士?”忒修斯想,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是更早上战场的那个。

     “一开始的时候是最难的。”摩根说,“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直接去问,大多数人不知道,很多人会怀疑,而有些人以为自己不知道。伤亡名单都会登在报纸上,没看到他的名字,那我就还有时间。到后来,别人的记忆中会出现零星的影像,我就顺着这些去找他们的兵团番号。这里是我能找到离得最近的医院。”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接到消息的时候,我想,真近,骑车要不了一个小时呢。可是——”她说不下去了。

     他曾经是想活下去的。忒修斯一度很想这么告诉她。哪怕最初是为了逃避,但他还是想活下去的。忒修斯想起那个寒冷的夜晚,耶林问他战争到底有没有结束之日,还有那个被一刀一刀刺死的德国士兵。克里斯托弗.耶林是个糟糕的士兵,忒修斯想,学得太慢了,战争当然会把他碾得粉碎——战争会粉碎掉所有好的、或者来不及一同变坏的东西——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我以为自己能够救他——”她掩住面孔的手指节发白,“我本以为有了魔法——”

     “看着我,摩根护士。”忒修斯隔着板条桌子抓过她的手腕,“克里斯托弗.耶林准尉自己选择了死亡。这跟你毫无关系。”他看着摩根发红的眼眶和那下面深深的阴影说道,“在你出现之前,我都不知道他有未婚妻。”

     “你以为我没看过你的记忆吗。”摩根抬头,一字一句地回答他,“我们和我们的自以为是什么也没做到,上尉。”

       看来我的大脑封闭术学得比自己想象得还要糟糕,忒修斯摇摇头,还有不能在白天看上去没有人的地方偷懒打瞌睡。“你知道,老萨克勒中士最近安静地出奇,再也没嚷嚷着什么有小孩子偷他树上果子之类的胡话,更不会乱打人和抓伤自己。”忒修斯慢慢地说,“我是什么也没做到。但是,有人因为你而能在夜里安睡。”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既然你已经看过我的记忆,你应该知道,他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模糊一片,他的意识仿佛在水中挣扎,断断续续从水面上传来的声音,他在坠落,他应当快些做点什么——

     “羽加迪姆 勒维奥萨!”有人大喊,于是坠落停止了,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他。

     “我得说情况很不乐观,斯卡曼德先生。”邓布利多看着冥想盆里旋转的银白色记忆,“我相信你明白动物变形和阿尼玛格斯的区别……前者如果没有其他巫师在场……后果很严重。”

      忒修斯不舒服地整了整歪到一边的学院长袍,他还不习惯刚从冥想盆中出来、身上仍有潮乎乎的错觉。不过他还是点点头,“动物变形会连神智都会改变,不借助其他巫师无法恢复原样。”

     “但这其中的界线没有多数巫师愿意想象的那样分明。阿尼玛格斯变成的动物在各种程度上都足以以假乱真。”邓布利多说。“我的建议是,不要再继续进行下去了,斯卡曼德先生。”

     忒修斯抬头惊讶地看着他:“但是傲罗选拔——”

     “对抗摄神取念咒的办法很多。”邓布利多说,“变形术不是最理想的方式。即使是针对真正的动物,举例来说,猫头鹰,也有巫师尝试摄神取念成功的记录。”

     “总是值得一试。”忒修斯说,“我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邓布利多难得严厉地打断了他,“继续下去非常、非常危险。你应该感谢你的兄弟在关键时刻救了你一命。”忒修斯本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移开视线。

     他用杖尖挑起盆中记忆,那银白色的细丝滑进一只小瓶中。邓布利多把小瓶封好,还给了忒修斯。“放弃并不意味着失败,斯卡曼德先生。”看到高个子男生明显垮下去一截的肩膀,邓布利多语气缓和了不少,“成为一个优秀傲罗,对魔法能力的要求只是其中之一。”

     “转化咒的结果已经令人印象深刻。再者,我想,巫师界公认的一点是,比起翅膀,用扫帚飞行往往更激动人心。”年轻的变形课教授隔着半月形眼镜向他眨眨眼,“我很期待本院今年学院杯的表现。”

     

     一只死鹿摆放在离洞穴不远的巨石上。纽特用刀子熟练地将它开膛破肚,同时小心不让内脏流出来,准备停当后,他跳下岩石,抽出魔杖,敲了敲巨石:“门托斯。”一阵蓝光水波般地沿着灰色岩石表面扩散开。

     “你在做什么?”尤莉亚好奇地看着他忙碌了一早上。

     “一个实验。”纽特看了看怀表,“再等五分钟左右——那时她就应该回来。”他退到到山洞附近。下风处,风带来内脏与血浓重的腥气。

     尤莉亚虽然很疑惑,但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她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我在想,你有没有兴趣写一本关于乌克兰铁腹龙的书?”

     “什么?”纽特这时又在低头看怀表了,他看上去像个等待考试的紧张学生,因此没留意尤莉亚的话。

     “铁腹龙的自然生活史。”尤莉亚重复道,“很少有人能如此近距离观察到铁腹龙,而你看着她长这么大。”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相信这能让更多巫师了解它们。”

     纽特刚准备回答,一道巨大的阴影遮住了阳光,迈锡内在他们头顶盘旋。她长得实在太快了,他想,很难想象她开春的时候只有成年虎一般大小,现在她看上去像把六个月前的自己整个儿吃了下去。铁腹龙龙盘旋着向他们所在的方向降落,她应该是嗅到了死鹿的气味,准备再享用一顿免费午餐。她扑向光秃秃的岩壁,稳稳地落在放着死鹿的巨石上。

     龙开始撕扯鹿肉。时间上没什么问题,他又看了看表,三、二、一——

     巨石和鹿都不见了。还留在原地,因而差点摔下山坡的龙则显得既困惑又愤怒,红眼睛巡视四周一圈后,迅速对准了不远处的纽特。

     “见鬼。”纽特说。

     “门钥匙?”尤莉亚难以置信地看着纽特,“你想用门钥匙传送火龙?”后者正好脾气地试图安抚愤怒的龙,他挥挥魔杖,先前不翼而飞的死鹿正从山坡另一侧飞来,看到失而复得的食物,年轻的龙顾不得和他计较,只拍拍翅膀,迅速把吃了一半的鹿从半空中劫走,铁灰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山下的林海中。

     “某种意义上讲,是的。”纽特说。

     “这就是你忙活了一早上的原因?”尤莉亚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用能附在一张旧报纸上的简单咒语,就想传送最古老的魔法生物?”她摇摇头道,“你也看到了,龙的外皮很厚,它们对于大部分巫师魔法免疫。”

     “呃……这说来话长。”纽特的动作停在半空,他正从信封里抽出一张旧报纸。“记得之前麻瓜军队想借用火龙的传闻吗?”

     “当然。”幽灵点点头。外面日光太强,她站在山洞岩石投下的阴影里,纽特仅能勉强辨别出她的轮廓。“你在安身上的锁链上发现了麻瓜的标记。”

     “昨晚的信件,忒修斯寄来的。”他正准备把报纸递给尤莉亚,突然反应过来幽灵大概读不懂英语,于是他把剪报上的内容读了出来:“巴纳布斯·芬克利优异施咒手法奖授予霍格沃茨六年级学生托德·克莱因。”

      “…… 托德·克莱因在魔咒学上展示出了惊人的天赋 …… 施咒的力量与精确兼备 …… 委员会相信他前途无量,未来极有可能在这一领域作出革命性的贡献。”纽特很快就读完内容。

      “但这和火龙有什么关系?”尤莉亚一头雾水地看着纽特手中那张泛黄、还因为泡过水显得皱巴巴的报纸。剪报上附有获奖者的照片,是个有着卷曲头发的中等个头年轻巫师,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脸色苍白浮肿,但男巫还是捧着奖杯,冲着照片露出兴奋的笑容。

      纽特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从信封里抽出别着照片的另一张纸。照片是托德·克莱因在圣芒戈时昏迷不醒时拍下的,以银色别针固定在魔法部的档案页上,翠绿色墨水字迹注明照片拍摄于1916年3月。“我想,我们更熟悉的是这张脸。”纽特把那张扭曲变形的脸拿得离幽灵近了些。

     “感觉像看着自己。”女巫语气辛辣地自嘲道,纽特听到这话时停顿了一下。“等一下 …… 这是昨晚的那个旅人?”尤莉亚惊讶地看着两张照片。

     “我想是的。”纽特叹了口气,“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麻瓜屏蔽咒没有起效——他不是麻瓜。”

     “等一下,如果他是个巫师——”尤莉亚打了个寒颤,“那为什么他从来没用过魔杖?什么都没做就被我们吓跑了?”

     纽特指了指照片右下角注明的日期,“档案上说他大概是在这时候住进医院,治疗师怀疑他受伤的原因,和你一样——龙火。傲罗怀疑他走私龙蛋。日期也吻合。他害怕的不是民间传说,不仅仅是民间传说,”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继续说道,“他害怕的是你,害怕的是有被害者,尤莉亚.捷列申科模样的死神。”

     长久的沉默。纽特过去从来没觉得太阳底下会这么冷。最终,幽灵开口了:“那我昨晚该真的杀了他。但这和门钥匙又有什么关系?”

     “他是魔法部门钥匙办公室的职员。”纽特用了一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要他愿意,不需要登记也可以随意安排门钥匙——目前没有咒语或者其他魔法能够直接监测到 ‘门托斯’ 发动。他多半就是用这个走私——”

     “可是你也看到了,门钥匙对龙没有效果。”

     “一般附在小物件上的门钥匙,确实不可以。”纽特同意道,“还记得那张剪报吗——托德·克莱因不是一般的巫师。傲罗们把他的家和办公室翻了个底朝天,但就像忒修斯在信里说, ‘我们总是对最重要的证据视而不见。’ ”他从信封里又抽出一张纸,“当年克莱因被称为 ‘前途无量’ 是有原因的。《今日魔咒学》上的一篇大多数想法仍是理论的文章。”又是一份剪报,“《越过不可返回之点:浅谈门钥匙的深层改进与应用》。”他摇摇头,“魔咒学不是我的长项——用忒修斯友情提供的英语来解释——他曾经尝试过改变咒语的原理,理论上的结果是传送对象是否免疫魔法无关紧要。”

     尤莉亚一头雾水地看着他:“那你的 ‘实验’——”

     “像我说的,魔咒学不是我的长项。”纽特吸了吸鼻子,有点沮丧地垂下肩膀,“现在也没人知道克莱因能做到什么地步——我是说,他出现在这一带明显是提前来安排门钥匙的。”

     “这么说,只要破坏门钥匙就可以了?”尤莉亚说,“但是只要没有生命,任何事物都可以变成门钥匙——范围太大了。”

     “他既然没有直接幻影移形逃跑,说明任务还没有完成——最快的办法是追上他。”银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纽特手中,“让他自己说出来。”

      那时,他都不知道自己将要惹上多大的麻烦。

     

     十年后,伤痕累累的纽特.斯卡曼德在面对三只从天而降的匈牙利树峰时,想起了那个收到霍格沃茨猫头鹰来信的遥远下午,信封上印着学校的纹章,而他那时还不怎么认识拉丁文,因此忽略了纹章饰带上的文字——

     “眠龙勿扰。”

     现在想来,这份警告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他是没什么选择,但总该有什么人收到警告,一个按时到达的、可靠的警告。

    雨一直没停,空气中的焦糊味仍久久不散。身下的落叶与泥土厚实柔软,他很想扔掉魔杖,就此一睡不醒,他偏头望向一侧。

    骨头,碎裂的骨头散落在周围。而托德·克莱因的尸体就在不远处,半张脸埋在泥水里,剩下半张脸则被雨水冲刷得发白。纽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翻了个身,试图坐起来,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再度晕了过去。

     振翅的声音传来。

     他再次睁开眼睛,看见希尔达正站在他面前。她一定是从敞开的箱子里飞出来的, 纽特模模糊糊地想,我的箱子。希尔达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恢复,但雕鸮伸出一边翅膀碰了碰他,坚韧的飞羽轻轻地拂过他覆盖着泥土和血污的手臂。他挥挥魔杖,勉强召来纸笔。他需要写这封信,有人需要他写这封信。在此之前,他一直不合常理地相信,无论战争有多残酷,忒修斯总是能好好活下来的,但是他现在则没那么笃定了。

     “你也想帮他吗?”纽特咳嗽道,哆嗦地握起羽毛笔,每一个关节都在抗议,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被冻得麻木的指尖。

     希尔达只是向他伸出了一只爪子,静静地看着他写下第一行字。

     雨还在下。

     “那边的混乱是怎么回事?”

     “我还以为没机会在战场上用到它了。”斯卡曼德上尉说道,他已经先一步起身。格雷夫斯转脸,第一次看见忒修斯抽出了魔杖。长而柔韧的白杨,属于天生决斗者的银矛,在他手中仿佛一柄出鞘的剑那样闪着凛冽寒光。格雷夫斯不合时宜地注意到忒修斯在微笑,和平日鼓励或揶揄的笑容不同,他蓝绿色的眼睛从来没这么明亮过。

     “阿瓦达索命!”一道绿光闪过。他听见振翅的声音。